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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海濤評論】致南方周末: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么? |
歲末年初,一大批新年獻詞正走在路上。
《南方周末》在2018新年還沒到來的時候,提前發(fā)布了一年一度的獻詞體抒情:《把孤島連城大陸》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,沒有一個春天不會來臨。
我這樣理解這篇獻詞的意思:只要身為孤島的每個人,攜起手來,就可以連城一片大陸,然后就可以如何如何。這有點像“只要人人獻出一點愛,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”,也有點像“全世界無產(chǎn)階級聯(lián)合起來”。
只是,時代不同了,現(xiàn)實很復雜。
“同一天生日”網(wǎng)絡募捐,剛剛感動了很多人獻出一點愛,就被發(fā)現(xiàn)涉嫌違反慈善法,而無產(chǎn)階級已經(jīng)不需要聯(lián)合。即便我曾經(jīng)看作精神高地的《南方周末》,也已經(jīng)被沖刷成了一座孤島,感覺與我失聯(lián)很久了。
寄希望原子化的人們連城一片大陸,這有點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理想主義色彩。從這個角度說,《南方周末》,還有一種陣地尚存、旗幟飄揚的感覺。
可是,在這個隆冬季時節(jié),說什么“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”,我覺得還是有點不合時宜。或許是因為年齡漸長見聞太多不再容易感動,我感覺這樣的抒情,雖然動人,卻像謊言。
2017年已經(jīng)走到盡頭,我所在的這個北方城市里,這個冬天還沒有飄下一片雪花。
但這個城市里的寒冷,卻是不言而喻的。初冬,有些人在某個晚上無辜地死于“地下”升起的濃煙。對他們而言,這個冬天已經(jīng)不可逾越,下一個春天已經(jīng)不可能來臨。
南方的冷,可能比北方還要徹骨。
2017年12月24日晚上,平安夜,云南省巧家縣包谷垴鄉(xiāng)青山村,一個姓陳的人家,沒有父母照顧的4個孩子,在家烤火取暖,因門窗關閉嚴密,導致疑似中毒,全部死亡。對他們而言,這個冬天已經(jīng)不可逾越,下一個春天已經(jīng)不可能來臨。
由于風云際會,由于人生苦短,由于各種意外,總有熬不過的黑夜,總有等不來的黎明,總有越不過的冬天,總有盼不來的春天。
所以,讀完朋友圈里流傳的這份新年獻詞,我便有一個疑問,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,即便是善意的謊言,印刷到報紙上真的好么?
有人強制你贊美,你去贊美,似乎不算可恥;有人強制你說謊,你去說謊,甚至值得同情。
對于一塊石頭而言,一年四季,周而復始,酷熱與寒冷,都將如期而至。但每一篇文章,都是應該寫給具體的人看的。
是的,不管我們活著還是死去,一年四季,周而復始,酷熱與寒冷,都將如期而至——但這屬于“宏大敘事”。
宏大敘事的特征是,它對集體而言可能是真理,對個體而言卻可能是謬誤。比如,對于中國人民而言,2017年的冬天終將逾越,但對于具體的某個中國人而言,2017年的冬天極可能是無法逾越的。
宏大敘事,適合抒情,適合感動個體,然后把個體吞沒。宏大敘事多了,就會涉嫌掩蓋個人的遭遇。
曾經(jīng),一代一代的人,在宏大敘事的抒情方式里,走過青春,逝去芳華,迷失在“大時代”的叢林里,無影無蹤。
具體到2017年,這當然是一個重要的年份,這是又一個新時代的起點。從宏大敘事的角度,可能若干年后我們怎么說這一年很重要都不為過。但對于年輕人李文星而言,這些所謂的重要,輕如鴻毛。這個深陷傳銷組織,最終意外身亡的年輕人,沒能逾越過2017年的夏天,更不敢奢望越過冬天。
一年四季,每一季,都會被逾越,這是對“幸存者”而言的。
學者鮑鵬山說,歷史的吊詭之處在于,它永遠是幸存者寫的,死掉的人變成了幸存者幸存的成本,被當做必要的犧牲。
一般就是這樣,我們幸存,便覺得我們理所當然地應該幸存,我們活著,便覺得我們理所當然地應該活著,我們逾越一個又一個冬天,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。
我們一旦崇拜偉大人物,自己就變得渺小,我們一旦宏大敘事地抒情,文章就顯得淺薄。
南方周末的新年獻詞最后說,“我們祝福你,祝福你的期待和夢想,在溫暖的大陸棲息生長”。
謝謝南方周末的祝福,請原諒我的故意誤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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